Note- 形論之一,小記a/ 語言



在我大一的時候,曾經非常著迷於"中國建築現代化"這七個大字:也許是起因於大一的設計題目"中國園林設計",亦或是當年火紅的"王大閎"特展之故-如今已不可考。唯一可確定的是,當時內心充斥著對於所處系所、學校、小島國的強烈尋根意念;也因此在大一下的最後一個設計"中國園林與小住宅設計"中,嘗試將中國傳統建築語彙與Richard Meier(題目規定)的住宅空間原型合為一體-結果不用說,自然是失敗收場。


印象深刻的是當時某東海的客評老師提及,為何王大閎、陳其寬建築師等後來放棄了此運動的原因。他提到:"建築即為其自身。"我的理解延伸為: 建築作為一種語言,有著語言的共通性與時間性。某些傳統原素的轉譯是成功的,這是因為建築語言本來就具有共通性原則;而很多部份是失敗的(比方說是以混凝土去構築抖拱形式,高樓上的燕尾等等),那是因為這些承載當時帝制社會、文化習俗的符號,放到如今的環境中已然是脫節的裝飾,而成了沒有系統、層級的拼貼。而回歸建築自身,即指我應回到建築語言的共通性上。當時的我也許懵懵懂懂,不過漸漸的也淡忘了這個議題。

時間過了五年,我歷經了轉學、畢業設計與當兵等不同的人生階段,最後如願已嘗的出國留學,成了前衛建築師Hernan Diaz Alonso的學生。不知是巧合還是淺意識下的選擇,作為Peter Eisenman一脈的HDA Studio,討論的也恰恰是關於形的語彙,簡言之便是" Forms Follow Forms"。一來此脈建築師體會到了" Forms Follow Functions"的詭辯性,二來是感受到現代主義建築作為文化載體的極限,三來則是認知到建築作為"美"的語言所能傳達之意念情感的挶限性;因此HDA Studio不斷將形式語彙推至極限,目的除了擴大建築語言所能承載的範籌外,也反應了建築-工具論史觀的必然結果。

然而這一切都是對外說法。雖然很早就感受到形隨機能的不確定性,但對我來講,核心的" Forms Follow Forms"完全不具有取代前者的強度。不論是從工具史觀去解釋LA一派的發展也好、或是Dutch一派以Data、Diagram以至Form Finding的設計方法也好,甚或是不斷的出書著作、筆戰天下,試圖提出"The Theory of Everything(笑)" 的Patrik Schumacher也好,都不足以成為說明當代建築語彙的主體。我唯一比較能接受的是R&U的"The atlas of novel tectonics";然而在實際執行方案時," Forms Follow Forms"仍然是一句非常Tricky的口號。尤其以HDA Studio,其"形之隨形"既非按照幾何演算,亦非依仿生原則;在捨棄結構、機能、紋理、構造等"必要非決定性因子(Peter Eisenmen)後,成了種若有似無的語言遊戲,就好似是詩人陳黎的〈戰爭交響曲〉般,變成了文字本身的遊戲。悟者悟道,誤者誤導。若不深入此體系去理解,便只會將其視為走火入魔的數位垃圾。

西方的設計體系,長於將可視之物精化淬鍊,並給予理性具體的解釋;而亞洲的工藝體系,長於給與可視之物抽象意涵、容許偏差,並創造出不同於表象的內在世界。從語言特性來看就很清楚:西方的字母系統是一種記錄聲音的便利符號,但無法從單一字母得到任何其它資訊;而漢字本身卻能以"形、音"去做一字多義的表現。而若按印度.造形藝術奧義(Vastusutra)中撰寫的原則去解讀天城體文字的構成,也能發現其中有趣的內涵。我偶然重翻日本平面設計師杉浦康平的著作,驚喜的發現了以上的觀點:這有可能正是" Forms Follow Forms"的解答。 亞洲的文化中不存在沒有意義的裝飾,要給與"形之隨形"設計原則更清楚的方向,所欠缺的便是漢字"六書"中的造字分類法:於象形中對仿生、對自然萬象的轉譯;指示中對使用者行為、經驗提出的暗喻;於無形中產生形,根據形自身的意義給與其系統與層級。若能再配合前面的Parametric Design、語言學與格式塔心理學、甚至是近來的UX設計理論,想必能在建築語法背後建立更強大、更專業的基礎。

而回歸到文初的"中國建築現代化":若說建築的普遍性原則是"Form","System","Hierarchy",那傳統中國建築語彙所缺少的,便是跨越時代、如上的重新轉化;雖然如今這題目似乎已不再重要,但在如今東方蹶起、政治正確性意味濃厚的建築界,這議題東山再起之日應該不遠。(Ps MAD Architect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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